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变得更加杂乱,莫聆风侧身踮脚过去,往里看了一眼。
一个狱吏正扶着邬瑾半卧喝药。
邬瑾身上干净,发髻重新梳过,能吞咽,只是神智尚且昏昧。
莫聆风没有进去,负手而立,俯身去看翘头长条几上摆放的药方。
她看的细致,傅严心焦如焚,耳中听的铜壶滴漏“滴答”作响,三番两次要催促,都不敢上前。
只差临门一脚,任何举动都是节外生枝。
好不容易等莫聆风看完药方,退回精舍,案上饭菜收走,墨也已经磨好,她坐过去,提笔许久,才落笔。
“具供状人莫聆风,系宽州人,朝廷三品归德将军,高平寨统帅,因罪......”
整整三日,足够她对供状熟稔在心,然而她一字一顿,写的艰难,两张供状,直写到戌时将至,才写完。
傅严等的汗流浃背,见她搁笔,连忙上前收走供状,迅速扫了一眼,见莫聆风供认不讳,才如释重负,往外走去。
精舍门再次关上,莫聆风坐着没动,垂眸思索片刻,低声吩咐游牧卿:“此时宫门已经下钥,哪怕陛下有旨留门,朝臣也无法入内,明日早朝才是发作之时,子时你出去,去码头找石家船。”
石家的船,比官船还要快。
只要她回到宽州,便是鱼入大海,鸟上青霄,不受笼网羁绊!
游牧卿答应一声:“何时接应?”
“寅时——”莫聆风再摇头,“卯......申时。”
再等两个时辰,看堡寨会不会有消息传来。
回宽州是下下策,一旦突然在宽州起事,她便再无喘息之机——堡寨正是元气大伤之时,届时腹背受敌,她需要费数十倍之力,才能求得生机。
此前种种谋划,也将付诸东流。
她缓缓摇头,又轻轻摆手,示意游牧卿等一等,在屋中慢慢踱步。
天越来越暗,火冷灯稀,寒风切窗,霜露满襟,莫聆风冻的通身冰凉,两手揣在袖中,心思和天色一眼晦暗不明。
朝堂阴谋本就和战场厮杀一样,稍有差池,就会输的遍体鳞伤。
佛前一朵干枯的木芙蓉“啪”一声坠落在地,只留下一根干枯枝条,她忍不住想邬瑾在死谏之前,可曾到过御史台外,遥遥地往里望一眼?
他一定来过,心中存着必死之志,怀中藏着奏本,站在墙外、门外,看一眼。
也许有信、也许有物,只是不知被何人截去,丢在哪一处。
京都城中,已多失败者的血泪,他们不应再多加点缀。
片刻后,她定住脚步,狭长上挑的眼睛里,闪烁着猛兽的光:“今夜你潜去魏王府,卯时前不见军情,杀魏王。”
藩王薨,国朝有丧,有供状也无人有空理会她?
魏王尚不知自己已成猎物,傅严携供状出御史台时,已不能入宫,恰巧陛下口谕令魏王进宫,便将供状交给魏王,请他转呈皇帝。
宫中灯火连绵,魏王随内侍前行,风极冷,沙沙细雪令人衣重身寒,屋瓦、廊下都是一片潮湿,又湿又冷,呼吸之间,冷冽的透不过气来。
文政殿侧殿灯火最盛,皇帝在文政殿侧殿理事,魏王甫一入内,立刻一股暖意烘来,身上衣物越发潮润,极不舒服。
他大步上前,正要行礼,皇帝忽然从案上抓起一份奏本,怒掷过来,正中他额上。
奏本“啪”一声掉落在地,皇帝骂道:“废物!”
魏王慌忙跪地俯首:“陛下息怒!”
他看向打开的奏本,其上是谏言。
皇帝两手抓起案上数份奏本,悉数散在地上,全是谏言,一个个字,嬉着牙,叉着手,对皇帝无声讨伐。
皇帝面目森然:“众臣不义,逼迫朕,竟还责怪朕不仁,这天下,竟是要任由他们摆弄了!”
魏王答道:“陛下,他们也是被奸臣蒙蔽,御史台已查实,罪臣邬瑾,勾连归德将军,为归德将军脱狱,才有此死谏,现有供状在此。”
他跪直身体,从袖中取出供状,双手呈过头顶,张愿林走过来接在手中,呈给皇帝。
“谁的供状?”皇帝没有接手。
魏王回答:“归德将军。”
皇帝不想竟会有莫聆风的供状,愣了片刻,才伸手从张愿林手中拿过供状细看,其中一张是莫聆风供认王景华所告之事属实,其二是供人指使邬瑾死谏一事。
“御史台狱用了刑?”
“不曾用刑,莫将军有感陛下——”
皇帝捏着两张供状,走到魏王跟前,劈手将其甩在魏王身上,斥道:“你当朕老糊涂了?拿这些话来糊弄朕!莫家人德行,就是极刑也不见得能招,更何况还不曾用刑,你如实回答,小莫写这两份供状,中间还有什么事?”
第314章 不安
不安。
皇帝对莫聆风亲笔所书两张供状,深感不安。
屋外起了大风,细雪成了雪粒子,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,殿内烛火无风自动,皇帝的面孔忽明忽暗,越显得严厉肃然,眉目似刀锋,锐利地切割魏王脆弱无力的伪装。
“说!”
喝声如同雷鸣,魏王吓得一抖,心头发紧,面色发青,下意识就想磕头,然而两张供状软绵绵伏在金砖上,似乎是莫聆风的眼睛在盯着他。
他耳边响起一声嘲笑:“金丝雀。”
他耳边再响起一声蛊惑:“宽州王爷不想要?”
想要,而且非要不可。
这条夺储之路,走到这里,他与太子,已无半分手足之情,父子之情亦是缥缈,储副身边有贰班,而他只有宗亲和文臣,皇帝的帝王术一旦失衡,他便会一败涂地。
若能得莫家暗中支持——
他悄然看向御座。
他垂首分辨:“陛下明察,臣当真没有隐瞒陛下之事!”
皇帝冷笑:“那小莫为何会有供状在此?难道她在牢里呆几天,就把脑袋给呆傻了?她既然心甘情愿将这两份供状交给你,必定是有所图谋,当着朕的面,你还不说实话!”
雪粒子打的更响,掩盖住京都城弥漫的聒噪和怒气,都城之外,驿骑如流星,正向京都疾驰而来。
魏王咽一口唾沫:“臣当真不知她图谋什么,供状也是傅中丞请臣转交,许是太子殿下——”
他知道皇帝忌惮莫家,待他登基之日,再除莫家,也是一样。
皇帝打断他:“太子一向自视正统,清高自傲,宽州之事,他从不染指,更何况他在东宫闭门不出,如何去和莫家图谋!倒是你与御史台牵扯甚深,朕清楚的很!”
魏王颤抖着手,拾起供状,双手托着,掌心因为出汗,让这两张供状都有潮湿之感:“陛下信太子殿下,为何不信臣?”
他心中暗恨皇帝偏心太子,把太子摘的干干净净。
分明是皇帝要莫聆风伏诛,他做了这个恶人,顺水推舟,如今供状在此,皇帝还要两全。
既要清君侧,又想泰山封禅,岂有这般好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