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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三赢。

灶户们每日唯一的任务,就是劳作、劳作。

一个小小的盐场村落,在宋廷和方腊两大力量的夹击中,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

阮晓露驱散心中的五味杂陈,弯眸一笑,举起右手,跟他击个掌。

“干得漂亮!”

李俊一时没理解她的意图,迟疑片刻,袖口捻掉指尖的酒渍,将她的右手轻轻一包。指节刚劲,掌心火热。

她一愣神,将错就错地反握住他的手,用力一摇。

“干得漂亮!”

李俊一笑,叫道:“店家!换大碗来!”

他痛快干了一碗,目光炯炯,看着阮晓露。

“你回山东么?”

“蛤?”阮晓露一开始有点懵,“总算事情办完了,我不回梁山我去哪……”

叮当一声响。阮晓露眼一花,桌上多了一条黄灿灿的蒜条金。

又是叮当几声。四条闪闪发亮的金子朝她眨眼。

阮晓露一口气没上来,愣愣地盯着那灿灿金光。她活这么大,见过的所有钱加起来都没这么多!

她小心看看李俊,伸手摸了摸那金条。真凉啊。

掂一掂,真沉啊。

李俊待她过目完毕,金子包回帕中。

“方腊给了我一百两黄金回礼,想必也是欲做长久生意。其中五十两,我要拿去抚恤伤亡弟兄。剩下一半,借花献佛,算我与海沙村众乡亲一点谢意,休嫌轻微。”

他站起身,郑重一揖。

阮晓露半晌回过神,热泪盈眶。

什么叫大哥,仗义疏财,一掷千金,视金钱如粪土,这就是大哥!

上梁山这么久,晁盖给她发过的最大一笔红包是十两!还给收回去了!

她算是感同身受,为啥李逵当初死心塌地跟着宋江了!这样的大哥谁不爱啊!

“可以啊李总,”她一拍桌子,正气十足,“敢挖梁山墙角,不把俺们寨主放在眼里啊!”

这一拍,桌上的酒碗齐齐哆嗦,溅出几滩好酒。

李俊一边抹桌,一边坦然道:“晁天王又不在嘛。”

第78章

阮晓露正经想了想。江州是真好玩, 虽不如东京纸醉金迷,但主打一个休闲便利。单论生活水准,比梁山舒服多了。

还有长江中下游渡轮观光, 千里江山,风景比水泊漂亮……

“老母在堂, ”她将金子推回去, 抱歉道,“我那哥仨的德性你也见到了, 孝顺是孝顺,不放心他们照顾。”

这倒不是托辞。阮婆婆是她来到这个世上, 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, 用生命保护过她的人。阮晓露觉得, 只要自己还喘气儿, 就不能让她老人家受委屈。

李俊认真听她说完, 眼中失望一闪而过, 点点头, 似是无意, 看向窗外,“常言道,人无千日好, 花无百日红。梁山基业大,当中的变数也大。我当然愿意北方绿林永远有这么个稳稳当当的老大, 强过弱肉强食、一盘散沙。但十年、二十年之后,你们那聚义厅里是何光景,又有谁知?”

阮晓露被他说得有点心惊, 第一反应是恼怒:俺们梁山怎样光景,轮得到你瞎说大实话?

她反唇相讥:“十年之后, 揭阳盐帮还能不能在江湖中存下名儿,也难说呢。”

“可不是。”李俊轻声长笑,“这世上,给你我这种人留的活路,本就不多。只是我若贩不得盐,大可洗手隐退,驾条船消失于江湖。你们这些名满天下的梁山义士,退路有我这般宽么?”

他等着这姑娘更加恼羞成怒,拍案而起:凭什么咒俺们?

未曾想她却有点走神,一颗一颗往嘴里丢蚕豆,腮帮子鼓着,眼神放空好一会儿,才不太走心地道:“那你说咋办?”

盐帮规模小,业务专一,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化整为零;然而梁山大寨大手笔,一群人命运相系,同进同退,踩在巨大的惯性上,一步走错,难以回头。就算不去招安送死,能一直潇洒下去吗?

李俊想了想,眼神指着窗外,滚滚江水的另一侧,热闹的街巷里青烟袅袅,车水马龙间围着个森严的府衙。

“我?”他笑道,“我才疏学浅,怎敢对贵寨指手画脚。”

“赦你无罪,说嘛。”

李俊为难许久,才轻声道:“那就——学个手艺,以后拿不动刀时,不至于饿死?”

阮晓露哈哈大笑。

“小二,满上满上!”

不讨喜的话题不知怎么结束,喝酒就是了。

暖风拂过暖阁的窗棂。李俊被那热酒熏得眯起眼,不提这茬。

“姑娘前程似锦,我不跟你客气。这一个月里,若没你的帮衬,海沙村多半已被官军剿了,我们盐帮能活下几个还不知。虽说人命无价,但咱们江湖儿女有恩必报,有情必还。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。”

他依旧将那包金子推到她面前。

阮晓露没动:“我不能要。”

李俊笑了:“你嫌少。”

“不是,你听我说。”阮晓露收起嬉皮笑脸,金条 推回,郑重其事道,“咱江湖儿女义薄云天,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。这情分记在心里就行,收了钱就生分了,旁人不知备细,还觉得我是为钱卖命,何苦来哉?”

她动作大了些,帘子后头的酒保眼睛都直了。虽不知两位客人说的啥,更不敢凑近了听,只看到金子闪闪发光——

这就是传说中的“江湖豪客重利轻义视金钱如粪土”的现场演绎吗?一笔巨款白扔桌子上,晾了老半天,你们都不要,小的能去捡吗?

眼看李俊要说什么,阮晓露敛容正色,堵他的话:“再说,我要这钱也没用。俺们梁山上虽然不是大富大贵,至少物资不缺,立功也有赏,不多,但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。现时江南局势不稳,盐帮的家底儿被抄了不少,海沙村百废待兴,你们手里多备点压箱底的钱,才是正道。这百两黄金来之不易,咱别为了一点虚名儿,不把它用在刀刃上。”

李俊:“……”

“这样,李大哥,这些钱算我存在你这的,万一以后急需,再管你要,好不好?”

李俊无语。把他当小孩哄呢?

“千里之遥,你说来就来?”

“怎么不行?”阮晓露心里的全国地图版本还停留在二十一世纪,觉得跨几个省压根不算事儿,“听我的,拿着!现在推推搡搡的丢人现眼,你瞧那酒保一直在往这儿瞅……”

论客套,山东人称第二没人称第一。她肚里三分酒,眼里热情似火,脸上红晕重重,嘴皮子更是超常发挥。李俊白当许多年浔阳江盐枭,降龙伏虎乘风破浪,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接触过,此时居然完全插不上话。愣着愣着,那巨款就回到他自己手里了,根本送不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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