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阅读60
多时间,告诉他:弟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家人,要爱弟弟,保护弟弟,谦让弟弟。
他有些茫然。
他太小了,没人教他家人间应该是什么样的。但是父母说的这些,他听进去了。
弟弟出生后,一直没能回家,而是和妈妈一起住在医院。他去看过两次,隔着厚厚的玻璃,看着那个身上贴满管子,总是在睡觉的小东西,心里没有任何感觉。“方萍之子”,他听到护士这样称呼他的弟弟,很拗口。
到了五月底,他的弟弟终于能回家了。
那天下午,梁品文从托管班接了大儿子,带着他一块去医院。
因为要办的手续太多,有孩子的,也有方萍的,梁品文忙不过来,只好先把梁书绎放到楼上邻居的病房,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。
产科病房,姜榕昨晚刚生下一个儿子,六斤整,很健康,小名叫乖乖。
因为是顺产,姜榕恢复得很快,今天精神不错,指挥祝宏川洗草莓,削苹果,然后把零食和果盘都推到梁书绎面前,让他选自己喜欢的。
然而梁书绎的目光却定在一旁的小床上,问姜榕:“阿姨,他是谁?”
姜榕温柔地笑了:“是弟弟呀。”
弟弟。梁书绎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。
这时,小婴儿忽然嘤叮了一声,祝宏川连忙放下水果,一个箭步冲过来,“哎呀,乖乖怎么醒了,是不是被子包得不舒服。”
这个弟弟离得很近,比保温箱里的小团物体要更接近他想象中的“弟弟”,梁书绎似是被定住了,目不转睛地盯着看。襁褓里刚睡醒的婴儿也朝他看了过来,不哭不闹,乌黑的眼睛转了转,和他对上了。
姜榕注意到这一幕,摸了摸他的头:“书绎,弟弟喜欢你呢。”
就这样,梁书绎在小床边站了很久,直到父亲急匆匆地赶来接他。
他被父亲牵着,穿过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,不知道要走到哪去。绿色的墙裙比他还要高上一截,以至于他左顾右盼时,视野中只有这些饱和度诡异的色彩。
“爸爸。”
梁品文正在核对住院费,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。方萍的电话在这时来了,他只好松开牵着儿子的手,接起电话。
“嗯,正往那边去。”
电话那头又是一顿数落,梁品文按了按眉心,道:“电梯太挤了,我们走楼梯上去,别催了……”
梁品文是中文系出身,年轻时眉清目朗,出了名的英俊,多少小姑娘上赶着想跟他认识。他性子慢,待人温和,内里却始终存着点文青的傲气,和同样傲气,又性格强势的方萍在一块,难免会觉得憋屈。
挂了电话,他也没想起回头去牵儿子,混乱的缴费单和妻子的催促让他陷入了焦躁,眉头紧皱,径自低头往前走。
直到梁书绎落了几步远,跟不上,又喊了他一声:“爸爸。”
梁品文这才回过神来,揣好单子,把儿子拉到身边。
“爸,我们什么时候再来看弟弟?”梁书绎轻轻捏了下他爸的手。
“这不是正要去接你弟弟吗?”
梁品文重复着说过好几遍的话:“等弟弟回家了,你一定要当个好哥哥,这段时间你妈和你弟弟可受了太多罪了……”
彼时一附院两栋住院楼的连接通道还是半露天的,两侧只有简单的格挡,没有封闭起来。日落熔金,泼洒在白色的旧砖墙上,这个通道大概是最佳观赏点,可惜行色匆匆的人们都没有心情停下脚步。
梁书绎被父亲扯着胳膊往前走,因为惦记着他口中的那个“弟弟”,频频回头,猝不及防被夕阳的光刺了一下眼睛。
然后他没有再回头了。
*
从梦中醒来时,梁书绎感到头痛欲裂。
梦里的一附院和他每天上班的一附院相差甚远,他没有保存如此久远的记忆,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仿佛只源自于梦中,无从考证。
九点钟的飞机,他没时间回顾梦境,该出发了。
他还记着祝宜清说自己没带够衣服,便从衣柜里找了几件他能穿的,简单收拾了一下,开车前往机场。
一路上他都在思考,关于同祝宜清之间的关系。
这是个难题,至少对他来说并不容易。
他和父母关系疏远,和朋友很难交心,在此之前,从不认为自己需要一段恋爱或婚姻关系。
从价值尺度上来说,他掌控着自己的人生,但换个角度,他活得稀里糊涂。
如果要追溯,那么或许从童年起,他就开始糊涂了。
父母没有关注过他,在第二个孩子差点与母亲一同陷入绝境时,才后知后觉领悟了父母之爱,然而面对第一个孩子,却只是让他当个好哥哥,竭尽所能去疼爱弟弟。
人在别无选择时,总会被触发自我保护机制,即便是孩童。
他照做了,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弟弟身上,这帮他避免了伤害,为他带来了满足,并且随着时间推移,这种高度的情感集中让他难以做出转变,建立其他关系。
直到他的弟弟,那个他从被动到主动,从懵懂到成熟,疼爱了二十几年的人,被意外夺走。
飞机上的空调吹得人头脑昏涨,梁书绎吃了半板润喉含片,体温渐渐烧了起来。
他嚼碎了含片,吞咽时引发的喉咙痛越来越强烈。空乘注意到他脸色发白,问他是否需要广播求助飞机上的医护人员,他摆了摆手,忽然有点想笑。
他明明自己就是医生。
可他甚至忘了带药,只揣了两盒跟糖一样的润喉含片。医者不自医,在他身上算是完美印证了。
那么祝宜清呢?他继续想。
他忍下头疼,试着回想祝老师的话,试着负责任,试着用心回应。
祝宏川很难搞,十几岁时,他没法靠一张好学生的笑脸在这位班主任面前浑水摸鱼。现在他三十几岁了,也无法在祝宜清这里蒙混过关,小朋友看似好拿捏,实际上更加难办,让他睡不好,发着烧也要想。
享受,感兴趣,在意,需要。
他不打算粉饰自己的恶劣。一开始就是享受他的注视,后来开始感兴趣,看见他和男朋友亲密会感到浑身不舒服;再后来默许他主动靠近,好像在同情自己,又说要陪自己,兔子一样的小心翼翼,他动了心思,也用了手段去拿。
而现在,他需要这个人在自己的公寓里,好像只有这样,他的领地才完整。
——或许他需要一段新的关系。
临近中午,梁书绎抵达酒店附近。
他实在没有精力想个好主意,来得到祝宜清的房间号,进而给他惊喜,因此他选择直接拨了电话过去。
“啊,哥……”
祝宜清的声音懒懒的,尾音拖得很长,在困倦中无意识地撒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