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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有铜镜能照出我现在的模样就好,因为我知道我说这句话时的神态一定像极了李纵。
众人的沉默已是回答。
我长舒了一口气,牵动唇角露出一个淡笑。
御医会有立场吗?
不,不该这样想——
任何人都有私心,都有情感,都有自己的选择。
太子自娘胎里就带着病,常年和太医院打交道,甚至能清楚地叫出许多人的名字。而御医常得太子恩赏泽被,自然也对他更为亲近。
这种关系就像是暗处的静水,悄无声息地愈流愈深。
李澈那日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带我去太医院,我不知事后李纵是怎么处置的他。不过现在看来,若是太子想要从中作梗,简直再容易不过了。
李渡绝不是毛躁少年,他心思缜密、城府极深,连气恼时说的话都带着深意,最善于装疯卖傻攫取机会。
只是以前他从不在李澈跟前表露出来,那时候他爱李澈,自然舍不得阴狠地算计他。
他只想展露出自己最纯善的一面,这样他那没有心似的弟弟才会稍看他两眼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突然很想见到李澈。
很想要听到他解释。
我光着脚,身体轻微摇晃着想要站起,足底还没有碰到地就被李渡握住了足腕。
他沉默地替我穿上鞋袜,理正我的衣衫,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姿和李纵重合在了一起。
太子的动作很慢,像是想要将这个过程无限地拉长。
“你该再说些阿澈的坏话的。”我俯视着他低声道,将后半句话一字一句地说出,“我许久没见过他了,甚是想念。”
李渡凝视着我,那张积年累月戴在脸上的面具生出一丝裂痕来。
第43章
118
我俯身拉住李渡的冰凉的手,将他拉了起来。
他瘦了许多,手指的骨节愈发分明,手背苍白得能让人看见青色的脉路。
两个人手指意外碰在一起的时候仿佛魂魄都要相通。
我看着他的眼睛,努力地寻找着我们二人的相似处,却竟是一点也找不出来。
其实他比李澈要更像李纵许多,楚王只有侧颜肖似皇帝。
但李渡的眼睛颜色稍深一些,又带着些冷意,让人看着就觉得是个不好相与的,不像李澈那般澄净。
实际并非如此,太子的脾气虽然阴晴不定,待人也还算宽厚,而李澈的心思就难预料得多。
我为什么和他不像呢?
我认真地端详着李渡的脸庞,百思不得其解。
直到目光落到他衣领上潜龙的纹绣时,我才倏然想到:
或许是因为李渡的心不为权力而跳动。
他不像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,连谈起爱都要算计利益得失。他才是那个真的无心权势、超然淡泊的人,李渡几乎是单纯而炽热的。
太子在意的从不是储君之位,而是皇帝的选择。
就像以前我发疯地渴望沈燕直的选择一样。
只是我们之间又有不同,我需要权势来让沈燕直看见我,来证明我比沈符更好。而李渡不需要,他嫉妒父亲对弟弟的偏疼,又着了李澈的道,繁杂的情感掺在一起,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。
往先我总是觉得自己和他是站立在镜子两侧的人,因为我与沈符的关系就像他和李澈的关系一般,所以我会对烛光下垂泪的太子心生怜悯。
现在看来,倒不尽然。
与他真正相似的应该是沈符。
我松开他的手,李渡的眼神有些受伤,但他将情绪压了下来,敛了敛衣衫后恭敬地行礼,带着他的人告退。
殿门关上后福宁殿又恢复了死寂,就像太子从未来过一般。
我不顾众人的目光,重重地倒在了柔软的床上。
“都出去。”我用手挡住眼睛,有些疲惫地低声道。
为首的那名御医轻声应下,却还是坚持替我将薄毯盖好后,才离开内殿到外间候着。
等到众人都离开后我坐直了身子,无声息地走到矮书架旁翻出了几本旧书。
这是很久之前李纵担心我生病时烦闷留下的,我翻看着写满了小字的书页,盘腿坐在了地上。
李纵回来时我还在看吴郡的志书,后面还附有吴郡陆氏的谱系。
他俯下身把书从我手里抽走,手臂穿过腿弯后将我打横抱了起来。
“还难受吗?”李纵亲了下我的额头,轻声问道。
我摇了摇头,从他手里将书又夺了回来。
他扫了一眼书名,没说什么。
我坐在榻上,将书翻回刚刚看到的那页,垂着头低声问:“我想见陆侍郎一面,可以吗?”
“陆绰吗?”李纵顺着我的目光,看向书上的谱系图。
“不。”我仰起头,直视他的眼睛,“我想见礼部的陆袭明陆侍郎。”
李纵不再遮遮掩掩,他将我的手腕从袖中剥出,轻柔地把玩着:“那如果我说不见他,可以吗?”
皇帝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冷意,他从不对我的过往多加追问,也没有刻意为难过谁。
我以为是他大度,对小辈宽容。
如今我才意识到,是李纵一直在隐忍。
他将所有意图接近我的人都视作觊觎者,又怎会容得下曾经那样伤害过我的人?
“那您是要他死吗?”我颤声道:“如果我今天不去见他,下次是不是就只能见到他的墓碑了?”
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我只能通过推演旁人的反映来估测事情的严重程度。
兴许并不是太大的过错,只是李纵正值气极,全然被怒意左右。如果我还没有苏醒,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。
李纵合上我手中的书,声音冷漠到了极致:“我不让他死,他敢活吗?”
我突然觉得他很不可理喻。
西北将起烽烟,无论是多大的事他现在都不该动陆袭明。
他背后是占据朝堂半壁的江左士子,是千万的江南百姓,是帝国的命脉。
但不知为何,我将这些话说出来后,李纵的情绪却平静下来许多。
119
我提着灯走在幽深狭长的暗道之中,大理寺少卿冯颐和几名刑部的官员跟在我的侧后方。
灯已经足够明亮,但我还是觉得有些看不清。
来之前李纵已经给我看过文书,我心中有数,只是仍有几分忐忑。
一直走至暗道的尽头,我才放松了指节,轻轻地将灯递给冯颐。
他亲自取出钥匙,躬身将暗门打开,深红色的官服上仿佛沾染着浓重的血气。
冯颐静默地看着我,眼中好像也泛着红。
我对他印象不好。
准确的说,少有人对他印象好。
冯大人出身寒微,清冷孤傲,城府深、手段狠,年纪轻轻就坐到了高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