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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书可读了?”

执柔过去没?有?吃饭说话的习惯,嘴里含了一口?羹,连忙吞咽下去。

“读了《天论》。”她答。

“天行有?常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。”齐楹笑,“是好书。荀子在那时候能写这种?文章,已经很?是难得了。”

他停下筷,端起茶来喝。

“你信这世上有?神鬼么?”他问执柔。

执柔眼睛眨了眨:“信。”

“哦?”他示意她说理由。

“阿娘说,她走后会常来看我,所以臣妾相?信。若当真有?鬼,不知?会是谁的亲人,也不知?是谁日思?夜盼的人。想到这,臣妾便不觉得害怕了。”她声?音也是动听的,如珠似玉一般,“陛下信吗?”

齐楹道:“朕却不信。风霜雷电,道法自然。不过执柔,对外,朕会说朕相?信怪力乱神之说,你知?道为什么吗?”

“不论儒家道家,法家墨家,乃至佛法无边、太平道、天师道,在朕看来都是治国安邦的手段。这是一种?思?想的控制。”

他分外耐心,循循善诱:“让他们去信神,比信朕这个肉体?凡胎的人,更容易些。”

执柔听完他这一席话,犹豫着问:“陛下为何对臣妾讲这些?”

岁之将暮,万花濯尘。

月光清冷地照在明?渠上,水声?渐渐,宿鸟懒鸣归巢。

“你说了要做朕的眼睛。”齐楹笑说,“朕在让自己的眼睛,更亮一些。”

在那段时日里,执柔渐渐发觉,齐楹比她想象得要复杂多了。除却隐忍与冷静,他有?着远超常人的直觉与敏锐,他从这几日开始,一直在试图教她些什么,虽然不明?说,但执柔却能感受得到。

桌上的碗筷已经被撤走了,齐楹叫奴才们都下去,而后站起身来。

他人虽清癯,却又分外挺拔,站在灯火里,像是一杆挺拔的翠竹。

“执柔。”他叫她的名?字。不知?何时起,他对她的称呼,从薛执柔变成了执柔。

仿佛不叫她的姓,她便和薛伯彦没?了关系,而仅仅是她自己。

“尉迟明?德的事,朕准了。”他语气平淡,像是说一件不太相?干的事,“下月初九。”

执柔能懂齐楹不得已的决断,可同?为女子,她何尝不是在一瞬间,汗毛耸立。

命不由己这四个字,几乎是刻在每个女人血肉里的,尊贵如齐徽一般的女人,亦不能免俗。

“主意是尚存和朕一起定的。”齐楹笑,“盖印的时候,朕的手都在抖,朕在想,若有?朝一日,朕要送走的人是你,该怎么办。”

执柔抿着唇摇头:“臣妾已经是陛下的人了,能去哪里呢?”

齐楹的手落在她发顶,缓缓向下,抚过她的鬓发。

大概是觉得殿中灯有?些亮,齐楹半侧过身去,只给执柔留下一个背影。

缺月挂梧桐,星影疏疏。

他的嗓音一如既往,伴着树叶的沙沙声?。

“那若叫你一辈子都同?朕待在这未央宫里,你愿意吗?”

第24章

凉夜如寂。

执柔轻轻嗯了一声。

这声音虽轻, 却被齐楹捕捉到了。

无声的笑意?漾开在他唇角,他缓缓转过身来?,对着执柔伸手:“听说沧池边的金桂开花了, 愿不愿同朕去走走?”

他的精神比过去好了许多,人站在这, 除了眼上的丝绦透露出他的一丝孱弱外,齐楹身上另带了三分写意的风流。

自那一夜大傩仪之后, 齐楹便时常主动来?牵她的手。执柔只当是他人前做戏,可如今这戏却越来?越真了。

齐楹牵了她, 才走到门边,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, 转过身去:“替朕将这个解开吧。”

他指的是自己缚眼的丝绦。

“戴着这个,总觉得自己像是个病人。”他笑, “解开了, 会?不会?好些?”

齐楹的盲杖立在墙上,他也并不去拿, 而?是拉过执柔的手, 帮她挽住自己的臂弯:“今日不要将朕当天子?, 好不好?”

执柔的目光落在齐楹的手臂上,这种?说辞她也是头一回听:“不拿陛下当天子?,那该当什么?”

刘仁替他们打帘,承明宫外月冷星垂, 是个难得的晴夜。

“当什么都好。”齐楹微微仰着脸,似在感受月色下的微风。

“你上学时的同窗、亦或是一个朋友。”

朋友。

执柔抿着嘴唇摇头:“臣妾其实没有过什么朋友。”

在江陵时曾有过一两个手帕交,只是年岁太小, 早已音讯全无。来?了长安之后,除了薛家的几个远房表姑娘偶尔说过话, 哪里还会?有朋友。

“那今日便有了。”齐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有安抚之意?,“走吧。”

“刘仁,给朕拿一盏灯来?。”

墨纱灯上绣着山茶花,六角各缀了一颗明珠。

灯影摇曳,齐楹左手执灯,轻声慢语:“你帮朕引路,朕为你提灯,如何?”

“好。”

月落乌啼霜满天。

长长的夹道,高高的苍穹。

逼仄又巍峨的高墙绿瓦,宛若幢幢鬼影的仆从侍卫。

浓黑的夜晚,清冷的颜色。

唯有齐楹手中灯影一点,照出方寸间的暖意?。

起初,他们两个人谁都没说话。

走出百来?步,齐楹笑了:“和?朕没什么说的吗,还是在等着朕起头?”

已经走过了徽华门,往前是扶风园,过了扶风园便是沧池了。

执柔抬头,齐楹的脸亦转向她,二人四目相对,齐楹没有神采的眼睛却依然能倒映出执柔的影子?。

“臣妾想起了自己的父母。”她轻声说道,“阿翁去时,臣妾的年龄尚小。只记得有一年过年时,庭院中的红梅开了花,阿翁和?阿娘也这般携着手看花。外头飘着鹅毛般的雪片,臣妾问?阿娘冷不冷,阿娘说不冷,心是暖的。”

记忆都渐渐朦胧了,许多事执柔都记得不真切,唯这件小事却始终落在她心头。

“朕已经不记得母后的样子?了。”齐楹叹了口气,“朕四岁起,便看不见她了。”

犹豫了一下,执柔还是问?:“因为什么?”

齐楹摇头:“不是什么好事情,说给你听怕你害怕,下回再说吧,今日咱们只赏花。朕看不见,你要替朕多看看才是。”

关于齐楹眼睛的事情,宫里头的传闻很多,有人说是被先帝的某个宠妃下了毒,也有人说是齐楹自己连日高热最终伤了眼睛。捕风捉影的事不可尽信,只是众口铄金,传言比想象中蔓延得还要更快。

沧池边种?了十几棵金桂。据说是武帝时命人从南方移植来?的品种?,刚移来?时便死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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