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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多,前五六年只长叶却不开花。后来?才渐渐枝繁叶茂、开花结果。到如今,暗香浮动,树影摇荡,已是连绵不绝的金色海浪。

落花跌入沧池中,随波逐水,在这月色之下,当真是极美。

执柔眼中闪过惊叹:“当真是……”

一时词穷。

沧池南北长数百丈,是从章城门外引泬水入未央宫建成的。

藻荇在水中摇曳,明月倒映在池水中,锦鲤好似在空中游弋。

执柔带着齐楹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?。

“云彩和?月亮都倒映在水上,有一只红色的鲤鱼,额上一点白,从青荇里游出来?,好像是在云里飞过一样。如今桂花开得茂盛,有些花瓣便落进了水里……”她小声为齐楹讲着,说了很久,却听不见他回答。

执柔微微偏过头,微风吹过齐楹脸侧的碎发:“沧池朕来?过几十回了,唯这一回,不觉得遗憾了。”

哪里能没有遗憾呢。

齐楹的遗憾,何止是岁岁年年看不见桂花那么简单。

沧池辽阔,开阔的水域有风吹过。

齐楹背过身咳过两声,执柔犹豫着问?他:“陛下,要不要回去?”

“同朕讲讲,你还看见了什么?”齐楹拉着执柔的手,轻轻晃了两下。

遗憾二字从他口中说出,便叫人觉得生出了一丝怜惜。

“今日的月亮格外大,天上有云彩,把?月亮都照出毛边了。桂花树得有两人合抱粗,地上种?着一种?开紫色的花,三五丛连在一块儿。”执柔耐心地将自己看见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?,有时候怕他不懂,还会?在他的掌心勾勾画画。

柔软的指尖扫过掌心,觉得有些痒,齐楹仍不舍得松开。

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,自己的唇边笑意?浅浅。

说无可说,执柔终于停了下来?。

这是连倦鸟都睡了的时辰。

齐楹手中的灯越来?越暗,最终,灯花一闪,彻底熄灭了下去。

偏他浑然未觉,仍握得很紧。

执柔垂下眼,轻轻去摸了摸他执灯的手。

冷得像冰一样。

“我?来?替陛下提一会?吧。”执柔提议。

“不冷。”他笑。

水中的鱼甩了甩尾巴,冒出一串气泡,水面上便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
齐楹唇边的笑意?恬然,无知?无觉地握着那盏熄灭的灯,半垂着的眼睫,被月光照落出一圈细密的剪影。

有女人的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?,执柔微微一惊,却被齐楹攥住了手。

是大长公?主的声音。

“如今这一切,你可称心如意?了?”

一阵长久的沉默后,另外一个人终于开了口:“是。”

这声音太过谙熟,叫执柔睁大了双眼。

是尚存。

齐徽显然没料到他会?这般坦诚,声音都开始颤抖:“当年薛伯彦一力蛊惑父皇,派我?远嫁和?亲,我?与你十几年情分,迫不得已求至你门下,希望我?们尽早成婚,你却把?我?拒之门外。尚存,你可知?我?在赤城这些年,到底是怎么过的?”

尚存没有在说话,因为齐徽明显在落泪。

“五年,整整五年。我?与四名北狄女人共事一夫,我?还失去了一个孩子?。”齐徽的声音带着哽意?,“而?我?如今才知?,你竟早有一女。如今想来?,当年你与我?看似情深意?笃,实则早已与别的女子?耳鬓厮磨,儿女绕膝,所以才不愿娶我?。”

“我?在北狄被他们凌\辱之时,你有女儿承欢膝下。我?千里迢迢从北狄回长安,风餐露宿,只盼着从此再也不回那个地方。你却叫陛下答允尉迟明德,将我?送上绝路。”她声音不高,却满含痛意?,“尚存,你为什么要对我?这样狠心?”

夜风寂静,齐楹对着执柔微微摇头。

执柔与齐楹握在一起的手有些用力,齐楹抬手轻轻拍抚,让她放松下来?。

另一边,尚存终于开口:“北狄不是绝路。”

啪。

一记耳光,分外清晰。

“这是你欠我?的。”齐徽的声音决绝,“从你决心辅佐齐楹登位之日,我?便早就知?道,你的心里只有你的鸿图大业。他是什么样的身子?你难道不清楚?太医说他活不过二十岁,你难道不知?道吗?如今他侥幸残喘至今,你还要强求他日理万机,百上加斤。他若死了,你又要辅佐谁,还是索性向薛伯彦摇尾乞怜?”

“他一个瞎子?,好好活着已经是老天保佑了,尚存,你敢说自己绝无私心吗?”

后面的话执柔都没有再听进去。

耳中唯余下那一句,太医说他活不过二十岁这句话。

齐楹去年行?的冠礼,今年刚好二十一岁。

他孱弱、多病,执柔从没有想过,他的生命会?像是残喘在风中的幽微之火。

尚存叹息了一声:“殿下照拂陛下多年,难道还不了解陛下的性情吗?”

“他虽看不见,却学贯古今、世事洞明。殿下觉得他的寿数无多,便只希望他平安度日,可对陛下来?说,每一日都来?之不易。”

“活着,不是他唯一的目的。”

“苟且偷生,懦夫所为。”

尚存是能懂齐楹的人。

纵然此刻,齐楹面无表情,执柔亦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动容。

齐徽久久无言。

“尚存,你总是能将每一个人都照顾得好。我?幼时不合群,也是你总在带着我?玩。我?性子?孤傲,喜欢我?的人太少,也唯独你,对我?最好。”

“为什么、为什么如今,我?却成为了对你来?说,如此不重要的人?”

看着月色之下,齐徽依然明艳动人的脸,尚存缓缓道:“因为尚存争名逐利,贪慕虚名权势,利用你求荣争宠。这等鼠辈,不配与殿下谈情。”

原本一直强作镇定?的齐徽终于痛哭出声:“行?雨,你原本不这样的。”

行?雨是尚存的表字。

她泣声呜咽,叫人闻之动容。

又过良久,尚存低声说:“夜深露重,殿下早回,臣告退了。”

官靴踩在枯草上发出沙沙声,惊动了沉酣的鸣虫。

“行?雨。”齐徽又叫了他一声,拎着裙摆向他快步跑去,自尚存身后猛地环住他的腰身。

她的声音低低切切,零星传来?:“我?在北狄的每一个日夜都在想你,你可曾想过我??”

尚存不敢看她,一句不曾涌到嘴边,却几次没能说出口。

月色依稀,照亮他脸上泪痕两行?。

“想过。”他的声音依然平静,“很多次。”

七情六欲似穿肠烈酒,灌入喉咙里,五内俱焚。

尚存轻轻挣开齐徽的手臂,没有再停留一瞬,阔步向外走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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