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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这句话的?瞬间,程荀呼吸一滞。心酸难以抑制地翻腾上涌,那逼人的?酸楚顺着脉搏, 直冲天灵。
混乱而?失控的?思?绪中,她不解,这与晏决明又有什么关系呢?明明从一开始, 这就是自?己的?谋划、是她自?己选的?路啊?
可是他破碎的?声音像是针, 不停扎在她的?胸膛、喉咙, 逼她去直面?他的?苦痛、去直面?她始终逃避的?那个事实。
她后知后觉地想,他们失散的?这些年?,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吃苦。
重逢那日,他高坐上首、而?她跪地服侍的?场面?,好似一把尖刀,深深刻进她的?心脏,至今犹然鲜血淋漓。怨恨、愤怒和不甘像是一把火,当即烧尽了她的?理智。她将?过往的?温情和思?念丢到?一边,自?顾自?地竖起一道高墙。
她理所当然地以为,从衣衫褴褛的?贫儿?跻身金尊玉贵的?少爷,他所失去的?,在所获得的?一切面?前?一文不值。
她一遍又一遍地自?我强调,那一千五百多个日夜的?痛与恨,原来只是她一个人走不出的?梦魇。
她捂住自?己的?耳朵、也锁住了晏决明的?咽喉,她拒绝体会他的?感受、拒绝聆听他的?心声。她将?自?己关在密不透风的?匣子里,可又借着这匣子站到?道德的?高处,至高临下地向他宣泄自?己扭曲的?仇恨与愤怒。
直到?这一刻。
这一刻,她走进了人生的?至高点和至暗处。利益和正义将?她奉上英雄的?宝座,道德和人性的?拷问又将?她推入阿鼻地狱。她在光辉和晦暗之间挣扎,在冰与火、极与极之间拉扯。
无边雨幕是上天降下的?奖罚,而?她是初生的?婴童,被迫以一副赤|裸的?身躯,毫无怨言地接受这一切。
然后晏决明抱住了她。
他没有欣喜于计划得以推进,也没有斥责她鲁莽冒失。
他只是自?责。
他说,一切都是他还不够好、不够强大。
他说,没能?让你更信任我,是我的?错。
多么荒唐的?话!程荀活了这么多年?,还从未见有人因为别人不依靠自?己而?陷入自?我谴责的?。
她想笑,可是苦涩和心酸却铺天盖地压过来。那堵她匆匆筑起、遮目逃避的?高墙,终于裂开了缝。
光从缝隙之间透过来。
寥寥几语,已经足够她勾勒出二人分别的?这些年?,晏决明靠着怎样?的?信念走到?如今的?。
上等人的?圈子,最是封闭冷酷。丛林中的?斗争是血与肉的?撕咬,可深深宅院中的?斗争,是不见血的?刀光剑影。在那里,每个人都是斗兽场上的?猎物,因为永远有更高贵的?人作壁上观。
一个从未接受过正经教育的?贫儿?,一个连官话都说不顺的?乡野小子,陡然被拉进伪装成绮罗香粉的?战场中。财帛、权势是最烈的?春|药,无数人前?赴后继地奔向战场,又悄无声息地死在那里。
可偏偏他就这么闯出来了。
甚至直到?今日,他犹懊悔自?己双臂弱小而?单薄,不足够为她遮风挡雨。
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的?脊背。她想到?当初分别时,这片脊背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?刀疤。如今,那些刀疤愈合了么?还是又添了新伤?
他的?过往,他的?理想,甚至他午夜梦回?时的?哀与乐,她都全然不知。
这份迟来的?遗憾和怅然,填补进了她心房中空荡的?一角。她蓦然觉得,那双总是飘在半空的?步子,此刻终于落到?大地之上,踩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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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边映出几许天光,鳞次栉比的?瓦屋之间,炊烟袅袅燃起。巷子里,孩童哭啼,女人抱在怀里摇摇晃晃。汉子推开门,脖子上挂着汗巾,出门上工去。古老而?繁荣的?扬州城,缓缓苏醒。
马蹄声穿过街头巷尾,潮湿的?青石板路上踢踢踏踏。雨下了一夜,空气中明净无尘。酷暑的?烈阳还未升起,此刻晓风明月,好不惬意。
王伯元含着几分醉意,打?着扇子,慢悠悠走回?观宅。
扬州物富人丰,文杰俊秀更是数不胜数。昨夜,他邀了扬州城里最负盛名的?才子书生,一同去河畔画舫之中赏文作诗。江南灵秀,更养得人风流才气。美酒美诗,他大醉一夜,直到?天亮才晕乎乎往回?走。
刚走进宅院,就听身后传来吁声。
他转头看去,居然是晏决明。他一身利落的?黑衣,神?色冷酷而?憔悴,不知道谁又得罪了他。
王伯元懒洋洋挥手,“哟,起这么早啊。从哪忙回?来啊?”
晏决明将?马鞭递给仆从,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大步走回?宅子。
王伯元摸摸脑袋,追了上去。
“大清早跟吃了闷炮似的?,谁又得罪你了……”他突然发现晏决明身上带着潮气,一摸,衣服居然吸饱了水,他睁大眼,“你这是一晚上没回?来?”
晏决明走到?书房中,坐在案前?平复了几息翻涌的?心绪,才抬头看向王伯元。
“道清。”
王伯元一听,瘫软的?身子瞬间坐直了。这小子向来没大没小,明明比他小,还总一口一个“王伯元”地喊着。可若是叫了自?己的?字,那必定不是小事。
他双眼炯炯地看向晏决明,却见那人一脸肃穆地说。
“我想娶她。”
“哦……”王伯元点点头,还以为是什么呢……
等等。
“你说什么?!”
“我说,我想娶她。”
晏决明正襟危坐,全然不觉自?己丢下了多么惊世骇俗的?话。
“我的?老天。”王伯元望着半空喃喃道,“当初我就那么随口一说,难不成你真当真了?你小子,不是将?人当做妹妹么?”
晏决明抿抿唇,目光微不可察地移开了。
王伯元端起身旁的?茶盏,喝了一大口,试图找回?逻辑,“不对,你先说说,你昨晚干嘛去了?怎么突然就受刺激了?”
晏决明神?色一暗。
昨夜在翼山,他失态地拥住程荀,半晌后才反应过来,此时不该是他胡思?乱想的?时候。他仔细端详了程荀的?神?色,确认她已经平静下来,才轻声出言询问,“你方才是从哪过来的??”
程荀望着他,深吸一口气,镇定地复述了一遍自?己今夜的?举动。
晏决明本意并非要她回?顾那个场面?,他觉得这太?过残忍,因而?只是委婉地询问案发地,方便他去善后。
可程荀比他料想的?要坚强、勇敢千万倍。
明明今夜初见时还是指尖一碰就要碎掉的?模样?,转眼就自?己咬着牙、撑着地站了起来。